《山海经》走进了中华奇幻史诗——访《洪荒漫记》作者廖亦晨

摘要： ...

倘若我们顺着那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回到最初的最初，回到那个青史都尚未落笔书写的世界伊始，回到万物生灵都不曾降临的宇宙开端，你会发现，在这里，未来的万里山河不过是一片荒芜，浩瀚无垠的苍穹大海也只是一团混沌。这里看不到光，没有声音。这是神灵都未降生的年代。时间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在一个没有生命、没有思想的世界里，一天、两天，一年、十年，还是一个世纪、几个纪元……都没有区别。直到神明们的到来。

——《洪荒漫记Ⅰ童谣村》

《洪荒漫记Ⅰ童谣村》

翻开这样的一本奇幻小说，您有兴趣读下去吗？

一

《洪荒漫记Ⅰ童谣村》虽说是“奇幻”小说，作者选择故事发生的时空却充满了中华文化的元素：“‘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洪荒纪五零三五年，夏至。九州大陆、昆仑山脉的最深处，童谣村。”开篇这异常简洁的两行字，就高度凝练地呈现出故事的时间地点。

以《千字文》的首句来开篇，呈现出明白无误的华夏文明元素，它与小说想要讲述的故事，在时空上又极为合拍，读来并无违和之感。书中提到的众多动植物和地名，如“文鳐鱼”、“迷毂花”、“扶桑树”、“肥遗”、“崦嵫鸟”、“泰器山”等等，都来自《山海经》，给读者的感觉是“奇幻而不荒诞”，一鸟一树一山一石，似乎均有可信的出处，而并非作者凭空杜撰，自然带来一种文化上的亲切感，这阅读效果在世界的奇幻小说里，似乎并不多见。

更让记者没有想到的是，在全书已过三分之二后，书中的12位开了灵智的小精灵要为自己组建的小团队取个叫得响的名字，竟然是除作者外谁也没有想到的“生肖”两字，这又为中华文化中的十二生肖怎么来的新开了一种有趣的说法，令人莞尔。如此种种，这部“奇幻小说”，可说是奇幻而不失本真，是“亦奇亦幻亦真”。故事虽然“奇幻”，但读者并没有文化上的“荒诞”感，可称之为“中华奇幻小说”。

令人拍案的是，此书作者既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又有着相当强的文字表现能力。如，“识海”、“入道”、“道心”、“择人”等概念的创造，不能不为作者的想象力折服。在故事的层层推进中，无论是真的如“神兽”一般有着永远用不完的精气神的小龙女墨渡，还是既爱吃又仗义的小猪猪唐果，以及小精灵们一起作弄尖酸刻薄且平日耀武扬威的“阿洗先生”，甚至是仅仅作为“副线”出现的小老虎阿凌与虎爸的父女情深，都写得相当精彩。尤其是最后在“禁地”大战魔头蜃女的场景，更是体现了作者卓越的文字表现力：“发怒的九婴仰天一吼，星光霎时失色，一阵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雨点化作刀光剑影嗖嗖地飞向云层中翻滚的两只怪蛇，同时也将整座昆仑山都搅得天翻地覆”，“话音未落，白雾瞬时化作一阵强烈到足以掀翻整座世外谷的狂风，风中甩出一卷旋转着的尖锐利刃，带着腾腾煞气袭向风轻云淡般站在祭坛边缘的南嘉。青衫神明似乎早有所料，见状只是轻叹，信手一挥折扇，将快至眼前的尖锐利刃尽数拂去，就好像抖落了什么不慎沾上的灰尘。而后他足尖轻点，自祭坛上一跃而起，没入了夜色。”在如此充满画面感的惊心动魄的打斗场景中，作者还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际将人物性格描写得如此鲜明，实属不宜。

毫无疑问，如此神思飞扬、奇趣盎然且充满画面感的小说，一旦出齐后投拍动漫电影，一定有着极强的冲击力。届时，影院里一定会挤满惊呼的小观众和他们的父母。

二

合上《洪荒漫记Ⅰ童谣村》，记者对第一代00后的作者廖亦晨充满了好奇：如此年轻的作者，竟能创作出一部如此有趣、如此充满想象力的中华奇幻小说，是什么驱使她用笔开创和架构了这足足有九部曲的恢弘的《洪荒漫记》呢？

在今年上海书展热火朝天的日子里，我们约在书展会场旁铜仁路上的一个地点见面。“你怎么会喜欢上了奇幻小说？”这是亟需作者回答的第一个问题。

“自少年时代，我就特别喜欢奇幻文学和中国传统文化。”从小在上海徐汇区长大的她说。“读过西方奇幻小说《哈利·波特》和《魔戒》后，我就想我们中华奇幻小说在哪里？中国文学史上，《西游记》肯定是杰出的代表，不仅所有中国人都喜欢，甚至受到了全世界的欢迎。但进入20世纪后，植根于华夏本土文化的奇幻故事虽然零零星星也有一些，但基本处于真空状态，在孩童的世界里没有形成能与《哈利·波特》和《魔戒》比肩的作品。”廖亦晨说。

很多女性作家的写作是从浪漫主义的文艺小说起步的，少女时代的廖亦晨如是。16岁时，还是高中生的她创作并出版了第一部纯文艺小说《悲悯》。如果不是2018年远渡重洋到爱丁堡大学读心理学，她颇有可能顺着这条创作道路走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多一个琼瑶。但在爱丁堡大学心理学（理学士）专业的学习经历，让她对现实世界的自然规律、生态系统和达尔文进化论有了较全面的了解，而心理学的理科分支，使她接触到了现今最为前沿的进化心理学理论，这一切为她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认知天地：对自然世界、人类社会和物种兴衰的运转方式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由此演变出了她对于一个架空世界（指作家笔下创造出的“平行世界”）应该拥有怎样的世界观的深入思考。以达尔文进化论和进化心理学理论作为基石，她模拟了倘若远古神话传说中的神祇、《山海经》所记载的已经消失了的古老物种和现今的人类曾经同处于一个时代、同在一片大陆上，那么自然生态系统将以何种方式进行运转，而世界又该以何种模样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当这个架空世界观的模型在我脑海中模拟构建至成熟后，《洪荒漫记》的故事便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缓缓展开了。”她说。

2020年，那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令爱丁堡大学也只得停了线下教学，各国留学生纷纷想尽办法回国，所有的学生唯有通过远程网课完成学业，廖亦晨也只得回到上海上网课。之前，她曾利用暑假到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门诊部实习，也以这段经历写过治疗抑郁症主题的文艺小说，但发展心理学让她改变了想法：虽然抑郁症多发于初高中，但是抑郁的种子大多是在童年时期就已埋下，日后随着学业和生活压力的加剧而逐渐爆发。而童年对一个人后来的成长、认知和精神状态有着极大的影响。通常情况下，一个孩子如果在童年时期过得非常快乐幸福，他的精神状态是充满朝气和能量的，而日后若是碰到挫折和打击，这类孩子也往往会因为自身的能量充沛而比其他人更容易渡过难关。于是，她打定主意：“既然如此，不如给他们一个快乐一些的童年，来尽量避免未来可能发生的悲剧。我希望《洪荒漫记》能为孩子们的快乐童年添砖加瓦。更快乐，也就更坚强。”

2022年3月中旬，她完成了《洪荒漫记》这九部曲的大纲。在其后的2个多月里，足不出户的她完成了《洪荒漫记I童谣村》，从7月初至8月底完成了《洪荒漫记II人间事》，从9月初至12月底完成了《洪荒漫记III昆仑虚》，三本书共计76万字。今年9月，24岁的她改定《洪荒漫记I童谣村》，由文汇出版社付梓出版。

三

24岁，真是一个人不同寻常的年龄。1989年，24岁的英国年轻人乔安妮·罗琳在从曼彻斯特前往伦敦的火车旅途中有了创作《哈利·波特》的念头。但直到８年后的1997年6月，哈利·波特系列的第一本《哈利·波特与魔法石》面世时，这位女作家的笔名“J·K·罗琳”才在封面上亮相。７部“哈利·波特”系列小说是以哈利·波特这位人物的成长线来讲故事的，其中6部故事发生的舞台都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而《洪荒漫记》九部曲并不是以小龙女墨渡的成长线来架构全局。廖亦晨“剧透”说：“《洪荒漫记》九部曲发生在神话时代和人类历史交替的年间。彼时，神话传说中的那些创世神明尚未真正陨落，《山海经》中所记载的那些远古生物物种还未在优胜劣汰的进化过程中退出历史舞台。而人类作为一个即将拉开新时代序幕的生灵种族，已经慢慢崛起，与那些将要成为过去式的神话传说在同一片大陆上共存。”

《洪荒漫记》九部曲的故事分为三个阶段进行讲述：第一阶段由《洪荒漫记I童谣村》《洪荒漫记II人间事》《洪荒漫记III昆仑虚》这三部作品组成，如今，这三部曲的创作已完成或基本完成，三部作品合计约76万字，主题是“童年”；而第二阶段，则由《洪荒漫记IV游侠传》《洪荒漫记V蓬莱岛》《洪荒漫记VI忘川渡》这三部作品组成，主题就是“成长”；成长意味着主角开始走出父辈的羽翼所撑起的乌托邦式的童话世界，真正去面对、去认知、去理解她所处的这片浩瀚无垠的大陆、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和这传奇史诗一般的世界；《洪荒漫记VII无妄海》《洪荒漫记VIII西洲录》《洪荒漫记IX九州策》这三部作品组成了第三阶段，主题是“战争”。一段古老的神话史诗在此落幕，所有的秘密都被揭晓，所有的冲突都已爆发，所有的抉择都已呈现，世界自此开始走向属于人类的新时代。

如此宏大的史诗般的架构，究竟想告诉读者什么？

“我儿时读的第一个神话故事，就是盘古开天辟地。高大的巨人用斧头劈开了混沌，以血肉之躯撑起了天与地，最后又在力竭倒下时化作这片天地间的山川河流、江海湖泊、日月星辰、森林和草原、云雾和清风……如此才有了世间万物，才有了我们人类所生存的这个世界。人类文明是在更古老的文明的残骸遗址上孕育而生的，这个想法对一个孩子而言实在是震撼又浪漫。后来我又读了很多西方的神话故事，但再没有哪一篇创世传说能超过儿时记忆中高大又悲壮的盘古。”廖亦晨说，“所以我始终认为在属于中华文化的奇幻故事里（哪怕是一个全新的架空神话世界），神明也应该比西方奇幻中高高在上的神更具有神性和悲悯情怀。就像开天辟地的盘古是心甘情愿化作这世间万物以滋养后来的生灵的。这样无私忘我的奉献精神和对众生的悲悯情怀，是独属于中华神话的浪漫史诗。”

廖亦晨所说的“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光，究竟有多古老和遥远呢？

研究宇宙究竟是怎么来的科学家曾言之凿凿地说，今天世间的一切源于138亿年前的一场“宇宙大爆炸”，包括已有46亿年天体年龄的地球也源于那场没有人见过却孕育了人类诞生的大爆炸。那么，在138亿年之前的宇宙又是怎么样的？迄今无人能答。难道大爆炸是凭空产生的吗？如果不是凭空产生的，那导致大爆炸的一切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人类学家说，人类大约是300万年前诞生的，经过300多万个春夏秋冬的进化，地球上才有了今天的人类。但诞生了46亿年的地球，难道在前45亿年的漫长过程中就从未进化不出人类或类人类这样的生命体吗？即使真是如此，那有没有可能在这45亿年之后、距今300万年之前的时间段内，地球就已经诞生过一代或者N代的人类和人类文明了？只是或由于来自银河系的其它天体的致命撞击，或由于地球极寒极热等今人不可知的悲惨遭遇，或由于那一代甚至N代的人类因愚昧无知以致“自作孽不可活”的人为因素，而导致了上一代乃至上N代人类和人类文明的湮灭和消亡，这就绝对没有可能吗？或许，人类至少有过上一代文明，反而为今天考古学者难以解释许多史前文明留下的重重谜团提供了可能的答案。

《山海经》中，记载着大量人类远古时代的传说和神话，它们真的就只是传说和神话吗？

如果那些传说和神话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那我们今天认为的“奇幻文学”会不会其实不那么“奇幻”？我们的中华奇幻文学会不会发现一个或N个新的源头，或者，它可能比我们今天所知道的更为“奇幻”？

当廖亦晨接受完访谈，文汇出版社责任编辑徐曙蕾老师和记者起身跟她握手道别。记者沿着延安中路走回上海报业大厦，虽然已近傍晚7点多了，白天高温蒸腾的暑气却依旧未散尽，而街上参观上海书展夜场的人流仍然摩肩接踵。也许，这正是我们爱上海这座城市的一个重要的理由。在这个高温酷暑天数创纪录的夏天，依然还有那么多人爱书、爱上海书展推出的各种各样的书，还有那么多年轻的、或不甘老去的灵魂将自身对人世间的爱和理解倾注在那已濒临“古老”的纸质媒介上，奇幻吗？

记者相信廖亦晨的未来绝不比J·K·罗琳逊色。也许，有人会说这结论还有点太早。毕竟，她还只是为读者捧上了“九部曲”的首部，后面还有八部呢。此话有理，那未来的八部可必须真的是如“天龙”在天一样精彩的八部噢！

你期待吗？

期待吧！

（2024年8月，酷暑中的上海）